月神谷的祭坛建在月光崖顶,崖边立着块丈高的黑石,石面上有个天然形成的脚印,深陷三寸,边缘泛着莹白的光。白灵赤足站在脚印前,裙裾被山风掀起,像展翅的白鸟。
梁砚带着五毒教的教徒攻到崖下时,正撞见月神卫的女子们排着队,轮流踏入那脚印。第一个女子刚站定,便捂着小腹轻颤,眼里泛起奇异的光;第二个踏进去时,崖顶的月光突然聚在她身上,像件流动的银衣。
“这就是你们延续血脉的法子?”梁砚扬声问道,声音在崖间回荡。
白灵转过身,手里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梁砚,你果然信了那老东西的鬼话。”她指向黑石上的脚印,“这是我们圣地的‘孕育印’,自古便在。女子赤足踏过,便能感月之灵气受孕,从无半分邪祟。”
教徒里有人嗤笑:“骗谁?哪有不与男子交合便能怀胎的道理!”
“信与不信,由不得你。”白灵的目光扫过五毒教的人,“至于为何全是女子,我们也不知道。或许是月神的旨意,或许是这脚印本就只认女子血脉。但我们从未害过任何人,更不像某些人,用蛊虫偷人精气,害人性命!”
梁砚盯着那脚印,忽然想起教主说的“偷精窃气”,再看看眼前这洁净的月光、虔诚的女子,心头第一次泛起疑云。他挥了挥手,让教徒们暂停进攻:“若真是如此,为何从不对外人言说?”
“说了谁会信?”白灵冷笑,“五毒教巴不得天下人都以为我们是邪魔,好顺理成章地灭了我们。当年你入教立誓,我们便知迟早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你竟会被几句谗言蒙了心。”
她往前走了两步,赤足踩在崖边的青草上,脚踝处的银链叮当作响:“那老东西没告诉你吧?他女儿珠娘的母亲,当年就是月神族的人,是被他用‘缠心蛊’掳走的。他恨我们,一半是为了葫芦,一半是为了掩盖这桩丑事!”
梁砚的心头猛地一震,胸口的月神石突然发烫。他想起珠娘偶尔会对着月光发呆,说总梦见一片开满白花的山谷;想起教主提起珠娘母亲时,总避开她的出身。
“你若不信,”白灵指向黑石后的碑林,“那里刻着我们的族史,字字句句都是真。五毒教攻了我们百年,无非是想抢这孕育印——他们男子血脉凋零,早就觊觎这能自然受孕的神力!”
崖顶的月光突然变得炽烈,照在碑林上,那些模糊的刻字竟渐渐清晰,果然记载着“孕育印”的由来,记载着两族最初的和睦,以及五毒教后来的觊觎与征伐。
梁砚看着那些文字,又看向月光下的孕育印,忽然明白自己被当成了棋子。教主利用他的阵法天赋,利用他身上的月神咒,无非是想借他之手,毁掉月神族最后的根基。
“撤。”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哑。
教徒们愣住了:“姑爷,就这么走了?”
“我说撤!”梁砚的目光扫过崖顶,扫过那些赤足的女子,最终落在白灵那双清亮的眼睛上,“今日之事,容后再议。”
转身下山时,他胸口的月神石仍在发烫,只是这一次,那热度里不再只有束缚,更有了一丝被欺骗的灼痛。他知道,自己必须查清楚真相——不仅为了月神族,更为了那些被谎言蒙蔽的岁月,为了胸口那枚早已刻入血脉的誓言。
而崖顶的白灵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抚摸着黑石上的脚印。月光落在她掌心,像在诉说一个被尘封太久的秘密——或许,这孕育印的真相,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复杂。
梁砚坐在月光崖与五毒教总坛之间的山坳里,手里捏着两块布片——一块是月神卫碑林上拓下的族史,字迹娟秀,记载着“母葫芦为月神所赠,五毒教强夺不成反诬陷”;另一块是五毒教祠堂里的旧账,墨迹斑驳,写着“月神族偷换葫芦,以邪术害我教男子性命”。
风穿过林叶,吹得布片哗哗作响,像在互相辩驳。
他想起白灵赤足站在孕育印前的决绝,想起教主摩挲铜葫芦时的痛心;想起月神卫女子说起族人被蛊虫所害时的咬牙切齿,想起五毒教长老描述亲人死于月光刃下的哽咽。他们说的都那样真,眼里的恨那样切,可拼在一起,却像幅被撕裂又强行拼凑的画,处处是矛盾的裂痕。
“姑爷,查到了。”珠娘的贴身侍女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拿着个褪色的锦囊,“这是在百年前看守结界的老教徒遗物里找到的,里面有封信。”
信纸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却依稀可辨,是当年两族边境的一个小吏所写:“……月神谷送粮队遇袭,实为山匪假扮五毒教所为;五毒教少年失踪,乃我等设局嫁祸月神族……只需让他们斗起来,朝廷便好趁机收编南疆……”
梁砚的指尖猛地攥紧信纸,纸角硌进掌心。他忽然想起教主板栗般的老脸,想起白灵清冷的眉眼——原来那些刻入骨髓的恨,那些代代相传的仇,源头竟只是朝廷小吏笔下的几行字,是外人挑唆下的一场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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