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门外停下,侧耳倾听。里面传来姨妈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带着一种母性的安稳节奏。
还有杨晋细微的、如同幼猫般的鼾声。以及……另一个更轻浅、更柔和的呼吸,如同初春新叶上滚动的露珠——那是炫迪。
他轻轻拧动冰凉的黄铜门把手,推开一条缝隙。
一股温暖的、带着安神香氛和淡淡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他冰冷的身体,形成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陷阱。
借着窗外灰蓝的天光,能看到姨妈侧卧在床上,背对着门口。她怀里紧紧搂着一个被柔软蓬松的鹅黄色小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身影。
姨妈的姿势充满了保护欲,手臂形成一个安全的港湾,将那个小生命牢牢地圈在怀中。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嘴角也似乎带着一丝满足的弧度。
毯子的边缘,露出几缕柔顺的银色发丝,在微光下泛着星辉般的光泽。
江白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然收紧。
他放轻脚步,如同踏在云端,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缓缓靠近床边。每一步,都像是在踩碎某种珍贵而易碎的东西。
他俯下身,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月光下的露水。
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探向那柔软的鹅黄色小毯子,试图将炫迪从那个温暖得令人眷恋的港湾中剥离出来。
他的动作已经轻到了极致,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未曾惊扰。
然而,睡梦中的姨妈,仿佛与怀中的小生命有着超越感官的灵魂连接。就在江白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柔软的织物,感受到其下温热的、平稳的小小起伏时——
姨妈的眼睫,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那双温和的、总是盛满慈爱与笑意的眼睛,在昏暗中缓缓睁开了。
没有惊呼,没有质问。
那双眼睛在短暂的迷蒙后,迅速聚焦,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精准地、直直地对上了江白近在咫尺的、带着一丝愕然和决绝的脸庞。
“……小白?” 姨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刚睡醒特有的沙哑和一种难以置信的轻颤,却像惊雷一样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
江白的手指瞬间僵在半空,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像一个被定格在偷窃瞬间的雕塑。
姨妈眼中的情绪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最初的震惊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洞悉一切的悲伤、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以及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弃的、无声的痛楚。
“你要走?” 姨妈的声音更轻了,像一片羽毛落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沉甸甸地砸在江白的心坎上。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扫过江白高领毛衣未能完全遮掩的、脖颈侧面那几处新鲜而暧昧的深红印记,又落回他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写满不容更改的决断的脸上,“带着这孩子……现在就走?不等……天亮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目光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炫迪的手臂,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江白直起身,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避开了姨妈那几乎要将他灵魂灼穿的目光,视线落在炫迪安详的睡颜上。
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什么,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粉嫩的小嘴,发出细微的、如同梦呓般的哼唧声,脸颊蹭了蹭姨妈温暖的臂弯,睡得更沉了。
这无意识的依赖,像一把钝刀,在江白心上反复拉扯。
耗了将近三分之二的力量造出来的孩子,终归还是有着点感情。而且自打炫迪出现,他脖子上的那块麟甲却罕见的灼热了起来。
姨妈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去。
她缓缓地、极其小心地调整姿势,如同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将怀中沉睡的炫迪轻轻托起。
那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充满了母性的本能与不舍。她将裹在鹅黄色小毯子里的孩子,如同交付一件易碎的瓷器,递向江白。
当江白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姨妈温暖的手背时,她猛地一颤。随即,她反手用力握住了江白的手!
那力道之大,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挽留。
她的手指冰凉,掌心却带着汗湿的潮意,传递着无声的颤抖、力量,以及……诀别的悲恸。
“值得吗?” 姨妈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哽咽,在死寂的凌晨里,如同杜鹃泣血,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泪水,“放下这里的一切……放下这个好不容易才像个样子的‘家’……放下七夜那个傻孩子……放下杨晋……放下我这个老婆子……甚至可能……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值得吗?!”
她的目光死死锁着江白,那双总是盛满温暖笑意的眼睛此刻蓄满了泪水,在昏暗中闪烁着破碎的光。
她不是在质问,而是在哀求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释怀,或者……让她彻底死心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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