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坡地 临时医帐
艾德里安将最后一滴稀释的奎宁注入一个昏迷女童瘦弱的胳膊,孩子滚烫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如同濒死的蚯蚓。他疲惫地放下简陋的注射器,手指沾着泥污和药液,微微颤抖。医帐内弥漫着草药、血腥和绝望的气息。奎宁带来的微弱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黑瘟”的恐怖阴霾下摇曳不定。
昏迷的赵琰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在简陋的木箱“榻”上抽搐,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右眼窝的伤口,洁白的绷带迅速被新鲜的血迹浸透。他染血的左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草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仿佛在与无形的恶魔搏斗。
“陛下!”艾德里安和金创医士慌忙扑到榻边。艾德里安迅速检查伤口,脸色凝重,“伤口崩裂,高热加剧…必须重新清创缝合!快拿干净的布、烈酒、针线!”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金床医士手忙脚乱地翻找着仅存的医疗用品。
就在这混乱中,赵琰紧闭的左眼眼皮下,眼球剧烈地转动。他的意识正沉陷于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粘稠的黑暗之海。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虚无和深入骨髓的剧痛。然而,在这片死寂的深渊底部,一个微弱却清晰得如同冰晶碎裂的声音,固执地回荡着:
【…火种协议…最终静默…倒计时…29天23小时59分…】
【…文明本源…持续损耗…不可逆…】
【…宿主…抉择…确认…】
那声音毫无情感,却带着一种宇宙尺度的疲惫和终结感,像垂死星辰最后的低语。赵琰的灵魂在黑暗中挣扎、咆哮,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拒绝它!从灵魂深处憎恶这窃取文明寿命的冰冷造物!他宁愿在这真实的剧痛和黑暗中沉沦,也不要那虚假的、透支未来的“神迹”!
“呃啊——!”现实中,赵琰猛地弓起身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左眼骤然睁开!那瞳孔深处,是燃烧的火焰与冻结的寒冰交织,是帝王被逼至绝境的暴怒与清醒到极致的痛苦!他看到了艾德里安焦急的脸,看到了医士颤抖的手,看到了自己染血的绷带。
“药…”赵琰的喉咙如同被砂砾磨过,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但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未受伤的左手,死死指向帐外,指向那些呻吟的孩子,“…救他们…朕…挺得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
艾德里安对上那双燃烧的眼睛,心脏被狠狠撞击。他猛地点头:“是!陛下!”不再犹豫,他迅速将仅剩的一点烈酒倒在干净的布上,开始为赵琰处理伤口。冰冷的刺激和刮骨般的剧痛让赵琰的身体绷紧如铁,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龙袍内衬,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是一声未吭,那只睁开的左眼,死死盯着医帐低矮的顶棚,仿佛要将它烧穿。
**垃圾山外围**
“报——将军!西北角发现异常足迹!向污水沟方向去了!”一名斥候浑身泥泞,奔至戚光马前急报。
戚光脸色铁青如生铁,盯着眼前散发着浓烈恶臭、结构复杂的垃圾山,如同一头被猎物戏耍的怒狮。整整一个时辰的严密搜索,几乎将这片污秽之地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惊起无数苍蝇和几只濒死的毒鼠,竟一无所获!妖僧冯远,竟真如鬼魅般消失了!
“污水沟?”戚光眼中寒光一闪,“那里通往何处?”
“回将军,沟渠狭窄蜿蜒,通向营地外数里的乱葬岗和废弃的窑场,地形极为复杂。”斥候快速答道。
“乱葬岗…窑场…”戚光咀嚼着这两个地名,心头疑云更重。冯远重伤奔逃,急需藏匿和喘息,乱葬岗阴森,窑场废弃,都是绝佳的藏身之所,但…他一个人,如何在如此严密的封锁下精准地找到那条路?除非…有人接应!
“王焕已死…”戚光脑中飞速闪过被赵琰当众处决的吏部侍郎,“清流…残余…”一个名字瞬间浮上心头——礼部右侍郎周廷儒!此人表面清雅,实则城府极深,是张廷玉死后清流暗流中最活跃的一股!王焕事发前,似乎与周廷儒有过数次密会…戚光的手猛地握紧了刀柄,指节发出爆响。
“传令!”戚光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斩断混乱,“第一队,继续封锁垃圾山,一寸寸再搜!其余人,随我沿污水沟追击!通知外围警戒哨卡,严查所有形迹可疑之人,尤其是…文官打扮者!发现冯远或周廷儒,格杀勿论!”
“得令!”骑兵轰然应诺,铁蹄踏碎泥泞,杀气腾腾地朝着污水沟方向扑去。火光映照下,戚光铠甲上的鼠血已凝成黑紫色的硬块,更添狰狞。
**河岸坡地 病坊隔离区**
临时搭建的草棚散发着浓烈的石灰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几个新用石灰划出的、更大的圈子将原本的病坊区域分割开来。最里面那个圈子,气氛死寂得如同坟墓。几具覆盖着草席的尸体静静躺着,草席边缘渗出粘稠的黑血,散发出难以形容的腥甜腐臭。两个穿着简陋防护麻布、脸上蒙着浸药布巾的医工,正颤抖着将大把大把的生石灰撒在尸体周围和草席上。他们的动作僵硬而恐惧,每一次靠近那黑血,都像在靠近地狱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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